前言

　　1968年，10月末的某天。

　　日本大关大八律师事务所。

　　“大关律师早上好。”

　　“早。”

　　“您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发生命案了呢。”

　　年轻的实习律师眼中闪着八卦的光。

　　大关大八律师微微颔首：“看了，实在是令人痛心。”

　　实习律师接腔道：“是啊，仅仅因为几句口角争执，女儿就杀了父亲，太狠心了。”

　　“确实。”

　　大关大八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种冲动杀人的案件他见过不少，没什么可值得研究的。

　　然而，当天傍晚，一位非同寻常的访客的到来，使他改变了这种想法。

　　傍晚，天空中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妇人带着一筐土豆敲开了律师事务所的大门。

　　当时已过了下班时间，只有事务所的老板大关大八律师还在，他亲自接待了这位意外的访客。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妇人从进门起，便是一副惊慌怯懦的模样，大贯大八友好的态度，让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中年妇人看着大关大八，紧张地开口：“我希望您能为我的女儿辩护，她杀死了她的父亲，但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大关大八得知这位妇女便是媒体报道中那位杀人女子的母亲，本来不想接受她的委托，但听她继续讲下去，才知道此案大有隐情，与媒体报道的有很大出入。

　　“昌子的父亲是个禽兽，从她十四岁起就一直在强暴她，这种情况持续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昌子是个好女孩，她会杀人完全是因为她的父亲逼人太甚……”

　　明了案件原委后，大关大八决定接下这位母亲的委托，为她的女儿辩护。

　　他对满脸泪痕的中年妇人道：“您放心，这个案子我接下了，一定尽全力为您的女儿辩护。”

　　妇人喜极而泣，但过了几秒，枯瘦苍白的面容上又染上了深深的忧虑，有些忐忑地问律师：“那律师费要怎么支付呢？”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律师因为她贫困无法负担高昂律师费，而放弃为女儿昌子辩护。

　　大关大八宽慰她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收到您的律师费了，这筐土豆便是。”

　　他知道以日本现在的法律规定，对昌子非常不利，为她辩护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仍旧决心为这个可怜的女人，争取一线希望。

　　女儿勒死父亲后，主动投案自首

　　1968年10月，日本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杀人案件，一名29岁的女子，用腰带亲手勒死了自己的父亲。

　　因为死者与凶手的亲缘关系，此案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新闻媒体一度将凶手建山昌子描述了成了一个因为几句口角争执便残忍弑父的冷血女子。

　　但随着案情的逐渐披露，人们发现建山昌子弑父背后存在着极大的隐情，而她本人的悲惨遭遇也引起了日本群众深深的同情，民间舆论开始向她倾斜。

　　1968年10月26日，建山昌子走进了宇都宫市警察署。

　　“警察先生，我来自首，我杀死了我的父亲。”

　　建山昌子一身素衣，相貌清秀，看起来弱质纤纤，说话时轻言细语的，很难想象她会做出弑父这么残忍的事情。

　　警方随即以谋杀至亲罪，将建山昌子逮捕。

　　“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

　　“因为我恨他，他从我十四岁起就开始强暴我，还让我为他生下了五个孩子，十五年来我一直忍受着他的折磨，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想要逃跑……”

　　审讯室里，建山昌子平静地叙述着自己这些年的悲惨遭遇，讲到伤心处，忍不住红了眼眶，开始低声啜泣：“一年前，我认识了坂井君，他说喜欢我要带我逃走，但是约定的那天，那个人追了上来，把他对我做过的那些龌龊事都告诉了坂井君……坂井君无法接受，抛下我离开了……我不想再受那个人的折磨，于是趁他酒醉时，用腰带勒死了他……”

　　情绪崩溃就在一瞬间，建山昌子掩面哭泣了一会儿，而后在审讯官同情的目光中，抽泣着道：“我知道这样做是违反法律的，但即使被判处死刑，也好过再继续遭受那个人的折磨。”

　　按照日本当时的法律，杀害直系亲属属重大恶劣行为需罪加一等。

　　尽管经手此案的警方，都对她报以深深的同情，但他们都知道等待着建山昌子的很有可能是死刑或是无期徒刑。

　　很快，宇都宫市当地的法院对此案进行了开庭审理。

　　法庭上，担任建山昌子辩护律师的大关大八律师，揭露了死者建山闵雄的种种恶行，请求对建山昌子进行宽大处理。

　　“我的委托人之所以会选择杀人，完全是在建山闵雄长期欺压折磨下的无奈之举，属于防卫过当，应该从轻宣判……”

　　1969年5月29日，法院认可了大关大八的主张，在作出判决时，考虑到案发时建山昌子精神状态不稳定，以及日本现有的刑法确实存在一定漏洞，建山昌子弑父应视为防卫过当，再加上其投案自首的行为，良好的认罪态度，以及长期以来遭受欺凌仍能以比较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生活，平日里生活作风正派，决定免除对她的刑罚。

　　这个结果在当时引起了很大反响，日本的民众都为此感到高兴。

　　可惜的是，这个判决未能真正执行，一审判决过后，检方很快再次上诉。

　　检方认为：“案发时，建山闵雄由于醉酒，已经丧失了行为能力，建山昌子的行为无法认定为防卫过当。”

　　大关大八律师没有放弃，继续坚持为建山昌子作无罪辩护。

　　只是可惜，还未等到建山昌子的无罪宣判，大关大八律师就在1970年，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在去世之前，他将律师事务所以及建山昌子的案子，一并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大关政一。

　　之后，因为先前检方的上诉，东京高等法院推翻了对于建山昌子弑父一案的一审判决，判处建山昌子3年6个月的有期徒刑。

　　但大关政一没有就此放弃，判决下达后，他随即提出了上诉。

　　最终，日本最高法院将此案定性为一起普通杀人案件，判处建山昌子有期徒刑2年6个月，缓刑3年。

　　此案在当时影响深远，是日本历史上“违宪审查权”的首次启动，直接推动了日本法律的变革，1995年日本正式废除了杀害至亲罪。

　　罪孽的起源，禽兽父亲强奸亲生女儿

　　建山昌子出生于1939年，1953年随家人从日本栃木县搬到了宇都宫市。

　　她在家中排行第二，但因为长姐夭折，她很早便承担起了长女的责任，帮助母亲家务劳作，照顾年幼的弟妹。

　　原本，她大概会和那个时期的多数日本女性一样，在母亲的教导下成为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人选，等到合适的年龄，便经人介绍与人成婚，与丈夫生儿育女，度过平淡安稳的一生。

　　少时，建山昌子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模样，可一切的幻想，都在她14岁那年破灭了。

　　建山昌子的父亲建山闵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生性好色，眼看着建山昌子日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起了色心。

　　在建山昌子14岁那年的某个晚上，建山闵雄闯进了她的卧室，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占有了她。

　　建山闵雄的兽行令建山昌子恐惧不已，她哭喊着请求父亲放过自己：“不要，求求您，不要这样对我，谁来救救我……”

　　兽欲得到满足的建山闵雄却狞笑着在女儿耳边道：“不用再挣扎了，没有人会来救你，即便你告诉了你母亲，我也不会感到一丁点的害怕。”

　　这一夜过后，建山闵雄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恶行，反而变本加厉地欺侮建山昌子，

　　最开始是每周一次，渐渐地就成了两天一次，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他每晚都要强迫女儿与他发生关系。

　　建山闵雄俨然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为了满足他贪婪的色欲，无论是亲情人伦还是道德观念，他都可以抛弃。

　　建山昌子在这种地狱般的痛苦中，煎熬了一年，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趁着父亲外出，将他的兽行告知了母亲。

　　她的母亲杰子得知此事后，既震惊又痛苦，等到丈夫回来，便怒声质问他：“昌子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你还是不是个人!”

　　然而，建山闵雄既然能做出强奸亲生女儿此等兽行，便不可能会因为妻子的几句质问而感到羞愧。

　　看着悲愤的妻子与一旁悲伤饮泣的女儿，他不仅没有心生悔意，反而抄起菜刀，直指母女二人，威胁道：“少给我啰嗦，再敢啰嗦我就砍死你！”

　　迫于强大武力的威胁，杰子与昌子母女二人不敢再说话，只是紧紧抱在一起，哀声哭泣。

　　此后，建山闵雄愈发猖狂，即使当着妻子的面，只要他兽性发作，也会毫不避讳地欺侮女儿。

　　“母亲，救救我！”

　　面对丈夫的暴行，杰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对女儿的求救视而不见，暗中垂泪。

　　建山昌子16岁那年，她的母亲杰子，出于对建山闵雄的恐惧，同时也担忧他会对其他年幼的儿女伸出魔爪，偷偷带着几个孩子，逃到了亲戚家。

　　而建山昌子与另外两个年纪最小的弟妹，则被无情地抛下了。

　　母亲离开后，建山昌子彻底落入了建山闵雄的魔掌，每日都活在痛苦恐惧当中，不止一次萌生过自杀的念头。

　　短暂的希望过后，是更深的绝望

　　妻子离开后，建山闵雄从此没了顾忌，彻底把女儿昌子当成了他的泄欲工具。

　　成年后，为了补贴家用，昌子找了一份印刷公司的工作。

　　开始工作不久，因为禽兽父亲长期毫无节制的恶行，昌子发现自己怀孕了，丧心病狂的建山闵雄居然决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它是背德的产物，生下它，我们都会遭到上天的惩罚。”

　　昌子本不愿生下这个背负着乱伦罪孽的孩子，但建山闵雄威胁她：“如果你不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杀了你。”

　　昌子被迫屈从。

　　孩子出生后，建山闵雄依旧没有停止他的恶行。

　　在此后的十几年间，昌子又生下了四个孩子，其间还经历了多次流产。

　　对于建山昌子来说，从十四岁那晚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毁了，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是生活在地狱之中，过着暗无天光的日子。

　　直到1967年，一个名叫坂井泽一（化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昌子的生活中，才短暂地为她昏暗无光的人生注入了一丝希望的光。

　　1967年，坂井泽一入职了建山昌子所在的印刷公司，成为了她的同事。

　　建山昌子不仅相貌可人，性情也十分温柔，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坂井泽一当时20岁出头，比昌子还要小几岁。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几岁的年龄差，对清秀柔美的昌子一见钟情，日常工作中对她多有关照。

　　年轻人的感情真诚且炽烈，昌子感受到他的爱慕，第一反应却是担忧与自卑。

　　她认为坂井现在喜欢她，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过往，若是坂井知道了她与父亲之间存在着不伦关系，还为其生下了5个孩子，一定会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同时她也担忧，多次流产经历，已经使她丧失了生育能力，若是坂井与她在一起，便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坂井不知她心中忧虑，只是奉上一颗满含爱意的真心给她，对她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心里也是有我的，那么不如让我来分担你的苦恼，不管是什么苦难，都让我们一起来面对。”

　　昌子最终还是被坂井的真心打动了，决定抛下过往与他在一起。

　　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总是会盼望着光的降临，此时的坂井，在昌子眼中，便是来带她走出黑暗的救赎之光。

　　1968年9月，昌子决定脱离现在这个充满罪孽的家庭，与坂井去往外地，开始新的生活。

　　建山闵雄得知此事后，愤怒不已，对昌子威胁道：“你如果敢离开这个家，我就去杀了那个男人。”

　　害怕他真的去伤害爱人，昌子只能继续留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我们两个私奔吧，悄悄地走，谁也不告诉，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昌子将父亲的反对告诉坂井后，他提议二人一起远走高飞。

　　昌子同意了，可私奔当日，还是被建山闵雄发现了，他在半路追上了一对有情人。

　　为了阻止昌子离开，建山闵雄故意将他与昌子的关系告知了坂井，他看着一脸震惊的年轻男人，满怀恶意地说道：“昌子可不止是我的女儿哦，你还不知道吧，昌子早就是我的女人了，她还给我生了5个孩子……”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坂井，失魂落魄地抛下建山昌子独自离开了。

　　昌子视坂井为自己的救赎，坂井离开了，她的希望便也破灭了，并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

　　不堪忍受，痛下杀手

　　虽然被坂井抛弃令她很痛苦，但昌子并没有就此放弃逃跑的念头，她下定决心要脱离建山闵雄这个禽兽。

　　她放弃了在印刷公司的工作，成日待在家中以麻痹建山闵雄，令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心，放松了警惕。

　　某日，建山闵雄外出工作，昌子抓住机会出逃，她来到家附近的杂货铺，向老板娘借了一身行头，准备逃到母亲那里。

　　​

　　可惜，这一次出逃，又被建山闵雄发现了，他将昌子抓回来毒打了一顿。

　　看着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昌子，建山闵雄恶狠狠道：“再敢逃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此后，昌子便被他软禁了起来。

　　1968年10月5日，建山闵雄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还命令昌子照顾他。

　　昌子怕他发起酒疯来吓到孩子们，将他们都赶去睡觉，自己留下任他差使。

　　半醉半醒之间，建山闵雄胡乱挥舞着酒瓶，对昌子恐吓道：“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你是逃不掉的。如果你敢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我就把我们的孩子全都杀掉，然后再找到你和你的奸夫，把你们一起杀掉，大家一起下地狱。”

　　你才是最应该下地狱的人！

　　听着建山闵雄的话，昌子心中积聚的恨意在刹那间爆发了，忽然萌发出强烈的杀意。

　　她垂眸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建山闵雄，想：我这一生的痛苦都源自于这个人，只要这个人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这个人不死，我这一生都将不得安宁……

　　于是，她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将它绕到建山闵雄的脖颈上，而后用尽全身力气收紧，勒死了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杀死建山闵雄后，建山昌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十五年来，一直压迫折磨她的罪魁祸首终于消失了。

　　可随后，她便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当中，不知今后的生活该如何继续。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日后，建山昌子将弟妹与5个子女托付给了母亲，随后独自前往警察署投案自首。

　　幸好，她失职的母亲这次没有放弃她，请来了富有正义感的大关大八律师为她辩护。

　　在律师与一众社会人士的共同努力下，建山昌子最终免于死刑。

　　本案中，凶手建山昌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建山闵雄作为死者，非但无法激情旁人一丝一毫的同情，他的所作所为，只会令人觉得他完全是死有余辜。

　　若非他贪欲好色，为满足一己私欲抛却道德底线，逼奸亲生女儿，也不会有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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